已经很久没想起四大古典名著了，最近看到秋亦远游发起的“四大名著一句话”跟贴活动，才又想起这四本大部头。曾经都是如痴如醉地抱着啃过的，又一度弃之如敝履，然后又怀着冷静的心情重新读起，读完若有所思，再放下。若干年后又捧起……这四本书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似乎一直这样若即若离，也许你不在意，但它们一直在不远处。今天我忽然有所悟：原来这四本书，竟是四种当今流行小说的范本啊！难怪历久不衰。

先说《红楼梦》，这当然是爱情小说了，所谓的政治、民俗不过是做了一场轰轰烈烈爱情的陪衬。今天的琼瑶、亦舒、张小娴等写出来赚少男少女眼泪的爱情故事，主人公多数都具有大资、小资的经济能力，吃穿不愁，一天24小时有25小时心思都花在爱情上，你很少关心他是靠什么谋生吃饭的，也想象不到他们那舌灿莲花的嘴里除了美丽的情话还能吐唾沫、吃东西甚至呕吐。这不跟《红楼梦》一个路数吗？林黛玉每天吃药当吃饭一样活着，我们也没工夫去追究究竟是怎么活的，只一味地与林妹妹同悲共伤。宝哥哥每天跟那些如花似玉的丫鬟们共同生活，咱从没想过他大小便是不是自理，若是袭人姐姐帮助料理是怎么个料理法？想到这个咱都恶心——能这么亵渎翩翩佳公子吗？爱情小说一路，除了爱情什么也没有，你中只有我、我中只有你，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，写这样小说的作家们最是省事，基本上不需要其他相关的生活知识，最多再了解一下生孩子打胎就齐活了。

再说到《三国演义》。俗话说“老不看三国，少不看水浒”，我一直认为《三国》是一本写政治的小说，今天恍然大悟：它不是政治小说，它是武侠小说。《水浒》才是一本不折不扣的政治小说。

《三国演义》看上去象是在一个纷乱复杂的政治背景下的一个权谋故事，其实那个政治背景是早都被历史下了定论的，毫无商榷余地，只能写一群或侠或谋、或狡或忠、或懦或勇的人物在虚拟舞台上你来我往争驰转圜的故事。上头已经乱了，下面怎么乱也无所谓。刘备虽然是皇族后裔，可是已经潦倒到了卖席子的地步，关云长是一逃犯，张飞小地主，这三人怎么看也不象搞政治的材料。虽然心怀大志桃园结义了，可我们知道直到这本书结束，他们三个也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，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还是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、马跃郯溪、喝断当阳桥什么的，全是武功事迹，政治成就微乎其微。其他一些杰出人士基本上也是这个路子，曹操——完全是任我行那型的，喜怒无常，狠毒又具大野心；袁绍最多也就是个杨逍，手下有不少能人就是不会用，无德又无才，结果大好形势拱手让给别人了。赵云是个莽汉，周喻——哈哈，想起这丫我就乐，他居然被人给气死了。

总之我看《三国》，根本感觉不到“老看三国”的危害，也许我还不够老？它煽动不起我的危险情绪，只有惊叹——对张飞肺活量的惊叹，对赵云耐久力的惊叹，对诸葛亮狡猾的惊叹，基本上这跟我对降龙十八掌和九阴真经的崇敬是一个路子。

《水浒》就大大不同了，直到今天它都能煽动起一些危险的情绪。毛主席早就说了：水浒这本历史小说，要把它当政治书来看。有人说它写得粗糙散乱，是四大名著里最差的一本，我深不以为然。《水浒》所涉及的一些东西是超越时代的，按理说北宋是个什么朝代？在中国历史上几大乱世根本轮不上它，一个小小的梁山泊能搞出多大动静？任何正规历史文献上对这一段都没大书特书。可施耐庵（有考证说其实《水浒》的作者应该是罗贯中，我还是不以为然，那个把宏大的政治题材通俗化为一篇武侠小说的罗贯中吗？）却以它为蓝本写出了一本令历代统治者头疼的“反书”，这是非常令人震惊的。宋江先率众啸聚山林，然后投降入朝，再诛杀当初与自己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们。这是一条典型的革命者的路线，后人就是沿着这条道路亦步亦趋着过来的。当然宋江玩政治玩的不是很专业，但这不耽误有人从他的人生道路里提炼出精华。什么是政治？政治就是杀人的高级艺术，兵不血刃都不是最高境界，最高境界是手中无刃心中有刃。

我不喜欢谈政治小说，不过《水浒》的确可当得今天一大通俗文学流派“反腐小说”的鼻祖。为什么？——你不揪出革命队伍里的败类来，革命不就完蛋了吗？！

说到《西游记》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，为什么呢？它跟我们每个人的回忆有关，它是一本“成长小说”，或曰“青春期”小说。

前几天看到天涯上有个帖子，大家议论在记忆中为哪部电影、电视剧哭的最多，答案令人意外，竟然是《西游记》！孙悟空被镇压在五指山下，大叫：“俺老孙被你们骗了！”许多人看到此潸然泪下。孙悟空杀了白骨精，唐僧执意要赶他走，他一步三回头，换了三个角度给唐僧磕头拜别，许多人看到此处大哭。——为什么哭？哭的是自己！

《西游记》记载的几乎就是我们每个人青春岁月的备忘录。儿童时代——多么理想的黄金时代！石头缝里蹦出来的，没父母，没牵挂，没人管！在与世隔绝的水帘洞里折腾个天翻地覆也悠哉游哉。可是到了少年时代，痛苦来了——要去上学了。上学是个什么东西？悟空说：要去学长生不老的仙术。于是那个从未被尘世沾染过的少年信心十足地撑船离岸了，我们知道他踏上了一条不归路。

他是聪明的，也懂得低眉顺眼去换得老师的绝学。但学成之后便开始不知天高地厚，再加上他毕业的学校不包分配，待业期间他便折腾了个天地大乱，使得政府部门不得不专门开会来讨论这可恶的猴崽子的就业问题。

众所周知他的第一份工作是不如意的，他不知道那其实就是个小打杂，还以为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——当然了，象他这样出身名校、又才名早播的人才，政府能不重用吗？可人家就是不重用你，还要挫磨掉你的棱角。我刚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公司，那公司所有刚招聘来的人都要先上生产线和工人一起工作一个月，跟我一起的两个名校学生，一个北大的，一个南开的，没呆两天就走了，其原因不问自明。可我很卑贱地忍了半个月，就被人事部给调上去坐办公室了。我很感谢那两位师兄，没有他们叛逆的对比，人事部领导也不会发现到我的谦恭，于是我就脱颖而出了。

而后孙悟空辞职、大闹，换来了第二份工作，这份工作更窝囊——没具体工作，只是政府机关的闲职。不仅不能调戏妇女，还得被妇女调戏，这谁受得了？于是咱们的叛逆少年终于反了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。

结果自然是被镇压，于是出现了让我们潸然泪下的那一幕。哪个人的路不是这么走过来的啊？春风得意——受挫——被镇压——老实了。所以我们有同感了，其实那个猴子就是我，那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，却终于被强压着脖子跪下来的少年猴子，就是我啊！

出狱后在观音菩萨的保荐下，孙悟空又找到了一份工作，这是个虽然艰苦但总算有实质内容的工作，有个虽然愚蠢却还算负责任的领导，还有两个智商虽低却还算诚恳的同事，当年的不羁少年谦卑地上路了，预备到岁月的风霜雪雨中、纷至沓来的灾难里磨练去了。少年时代毁天灭地的气概也只化作一句镇吓妖精时的呓语：“呔！你没听说过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么？！”

这就是一个少年的成长故事。它无关历史、无关政治，甚至无关风花雪月，仔细看过去，它其实就是一部血泪写成的自言自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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