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拿着遥控器乱按的时候，看到久违荧屏的吴倩莲，眼神迷茫，香肩窄窄，穿素色旗袍，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，我正在好奇这到底演的哪一出戏时，听到剧中有人亲切地称她“阿阮”，才明白过来，这原来就是电视剧版的《阮玲玉》啊。算起来，在上世纪三、四十年代的中国影坛，有两位女星的故事是最被津津乐道的。一个是周璇，她纯净的笑脸、甜美的歌声与凄惨的身世一起，俨然乱世出佳人；另一个就是阮玲玉，作为无声电影时期成就最卓著的女星之一，她从未在大银幕上说过一句话，但她死前那一句“人言可畏”，却以山崩地裂的气势，震动了无数后来者，也成为影视人的好题材。

　　看过关锦鹏与张曼玉合作的同名电影，再看吴倩莲的电视剧版本，虽然有很多细节差异，但中心思想是显然相通的：三个不可依靠的男人，依次将25岁的阮玲玉逼至绝境。电影《阮玲玉》的主题歌《葬心》是小虫作的，“蝴蝶儿飞去，心亦不在，凄清长夜谁来，拭泪满腮。是贪点儿依赖，贪一点儿爱，旧缘该了难了，换满心哀……”在黄莺莺绵密纤细的歌声中，阮玲玉的凄怆、辛酸，在相隔几十年后，仍令不少女性心生感慨。以写情歌而知名的小虫看得没错，阮玲玉，也不过是贪着一点爱，贪着一点依赖，这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女人天经地义的要求，错就错在，她一直看错、选错了人。而那个时候，还没有一个声音可以告诉她：阿阮啊，就算你始终等不到“对先生”，你也可以努力试着做到对的自己，这就已经够了。

　　合格的“前男友”，实属难得

　　许多身心都已经痊愈的女性，看到从前叫她流泪的人，都会讶异得不置信问自己：是吗，就是这个人？怎么可能？如此平庸普通，一事无成，劳劳碌碌经营生活……他？相信我，一个合格的、光明磊落的、还能让你感觉不错的“前男友”，实在是难能可贵。

　　一个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，一个是保姆家伶俐俊俏的小丫头，这样俗套的开端，就开始了阮玲玉一生的爱恨痴缠。母亲一直觉得自己给人家当保姆是抬不起头的，她一直关照阮玲玉，出去千万不能说自己是保姆的女儿，因为那样就会被歧视，在人前抬不起头来。童年的孤独和自卑心理，让出身贫寒百姓家的阮玲玉，没有机会长成一株顽强不屈的野草，而逐渐成为一朵虽然美丽却始终抑郁的小花。当东家白白净净的小少爷张达民向少女阮玲玉伸出友谊之手时，她当然没有底气拒绝。但是，这段其实是非常真挚的感情，却因贫富悬殊而遭到了张家的强烈反对，两人不能结婚，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同居。那一年，阮玲玉才16岁，张达民也只比她年长两岁。他们只是两个十多岁的大孩子，靠着张家那点月份钱吃吃喝喝搓搓麻将，还有跳舞。阮玲玉完全没有去设计自己的未来，能与一个“少爷”在一起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，提高了她的社会地位，也满足了她小小的虚荣心。可是，现实的生活，必须有经济支持。阮玲玉被介绍去演电影，成功进入了娱乐圈，而张达民还兀自不觉两人之间的差距正在逐渐增大。当唐季珊以成熟男人的形象出现时，阮玲玉被吸引，张达民却被激怒，纨绔子弟的嘴脸暴露无遗。正是这个猥琐贪婪的前男友的一再纠缠，把爱面子的阮玲玉逼至绝境。



　　中国人一向讲究“门当户对”，这虽然刻板，但也并非全无道理。毕竟，家庭是每个人的第一所学校，也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你终生的价值取向。出身劳动人家的阮玲玉，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养活自己；而五谷不分的少爷张达民，却理直气壮地决心“寄生”在女朋友身上，他才不管吃软饭硬饭呢！就像现在很多女明星努力保持自己成名前的隐私一样，这个家境没落、不上台面的前男友，成为阮玲玉明星光环中最大的疤痕，她极力掩盖，张达民却极力破坏。童年时候的自卑心理再次作祟，阮玲玉没有鱼死网破的勇气一脚把他踢开，而是一点一点，一起折堕下去。

　　亦舒不止一次通过小说中的人物说，最希望前男友一帆风顺加官进爵，继续英俊潇洒风流倜傥，这样，如果多年后在大街上偶遇，才不至于怀疑自己当年看人的眼光，亦不至于在现任男友跟前大丢脸面。可惜，阮玲玉没有这样的好眼光，至今很多女性，也都没有这样的好运气。

　　感情是经不起试探和求助的

　　爱，还是不爱，是非常简单的问题，如果当事人稍有犹豫，那就是不了。不信，你问，他的名字，他的生日，他的电话号码，他是不是都能明确无误地回答出来？原因是，这些都不需要考虑和犹豫。

　　前任男友是个无赖，现任男友是个魔鬼，当阮玲玉的感情出现空前危机时，她生命中的第三个男人———蔡楚生出现了。蔡是中国百年电影史上的知名导演，曾在国际电影界获过奖的《渔光曲》，就出自其手。他邀请阮玲玉出演他的新片《新女性》的女主角，这也是阮的最后一部作品。在关锦鹏充满怜爱的镜头里，我们可以明白地看到，阮玲玉和蔡楚生的感情是如何在片场悄悄地、不能遏止地滋生。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他，她说：“我多么想成为这样的一个新女性，能够摆脱自己命运的新女性，可惜我太软弱了，我没有她坚强。”她看着他，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指点，而这种“指点”，也不外是，她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，照顾她，以及，带她走。但是，蔡楚生的才华，也只不过止于电影，他哪里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，在一片闲言碎语和社会压力之下，为自己和阮玲玉找到一个自由天堂。虽然没有明说，但是，从眼神里，从闪躲间，她看到了他的拒绝。失去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阮玲玉终于绝望了。

　　我们常说患难见真情，蔡楚生对阮玲玉未尝没有真情，但是，需要做太多牺牲的感情，一向是难得好结果的。阮玲玉，她是那种一旦爱了，就要交身交心交灵魂的女人，再加上她还肩负着另外两个男人的感情债，她要的爱情，太重了，我们可以理解蔡楚生无助的回避。现代女性，大多数都已经懂得，不再做无望的试探了。在“对先生”没有出现之前，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，仍然会有独立的幸福，纷至沓来。



　　最忠实的依靠，只能是自己

　　虽然情歌里可以高唱“我让你依靠，让你靠，没什么大不了”，但是一旦少了那个“依靠”，你也要真有“没什么大不了”的魄力才行。否则，任何一个人的脑袋，最好都是谨慎端正地安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吧。

　　正当在电影界崭露头角、跟张达民的感情风雨飘摇时，风度翩翩的茶叶大亨唐季珊向阮玲玉发动攻势。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中，唐季珊都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印象，比不经世事的张达民要成熟、细心得多，这种可以依靠的感觉，自然吸引了此时已经心力交瘁的阮玲玉。唐季珊为她在新闸路上的沁园村里买下了一栋三层楼房，这是贫寒出身的阮玲玉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家，对这种迟来的幸福，阮玲玉发自内心地感激和欣慰，以为生命从此有了坚实的依靠。但是，阮玲玉很快就发现，她的“幸福”，原来是要与好几个女人一起分享的。唐季珊在认识她之前已有家室，身边的女人也经常更换，阮玲玉的尴尬处境可想而知。就在此时，穷困潦倒的张达民也开始了无赖纠缠。前任的纠缠、现任的冷漠，让阮玲玉同时陷入两场不名誉的官司之中。

　　如果说这时的阮玲玉还有向男人“要一点儿依赖”的情意结，那么，也早已经不是简单金钱上的接济了。以阮玲玉当时的走红程度和高额片酬，她的经济独立绝对是不成问题的，心理上的依赖，才是她最大的问题。从童年时就没有父亲的阴影，让阮玲玉把这个“依赖”看得过于强大。她美丽的头颅，总要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，才觉得安全；她还没有能力像艾霞女士在《新女性》中要表达的那样做到精神上的独立，这是她后来悲剧的最大根源。

　　忽然想起张爱玲说过，一个女性最大的幸福，就是花爱她的男人的钱；而职业女性之所以更幸福，就是当爱她的男人离去时，她仍然有能力过下去。对任何人来说，最忠实的依靠，也永远是自己。阮玲玉还没有明白过来，所谓的婚姻自主，不是可以自己选择结婚对象那么简单，而是你要有能力和底气，去了结一段龌龊不堪的感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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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忠实的依靠，只能是自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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